Island
小明坐在巴士里,司机默不作声。
可是司机平时不都是默不作声的吗?司机的工作是开车,又不是讲单口相声。此刻的小明却觉得不对劲,想跟司机搭话。
“嘿,司机师傅,请问还有多久到呀?”
司机并不回应,小明透过巨大的巴士车窗看到公路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漆黑,却不觉得害怕,脑子里还在想着为什么司机不说话。
巴士驶进了那片黑暗,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幽的蓝光,红光,绿光。这时司机回话了,“小伙子,我们抄个近路哈。”
巴士正在疯狂地下坠,乘客们像是在坐过山车,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尖叫。经过近几年的交通安全整风运动,大家都有了系安全带的习惯。
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司机忽然发话了,这次是从巴士上的环绕声音响系统发出来的,这辆车与旅行社有合作,因为导游需要,所以车上配备了麦克风。
“大家都系好安全带了吧?“司机忽然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系统,此刻的这辆巴士像是一架飞机,所有乘客头顶上方的LED灯都忽地同时打开。
大家看到司机并不在他的座位上,他面朝乘客们,手持一只麦克风,漂浮在空中。
“我们现在正在失重状态哦,像是一个自由下坠的电梯,空间站,从悬崖跳下被扔下的集装箱(里面还有人)。我们可以做点物理实验呢。“说着它便把麦克风缓缓松开,它还停在他嘴边,所以他的声音依旧能被采样,增益,清晰地传播到刚刚还在尖叫但是注意力已经被司机吸引的乘客们的耳边。
他掏出一块吃得很干净的T Bone,旋转了起来。T Bone的一端旋转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跳到了另一边继续旋转,然后又跳回原点继续旋转(Tennis Racket Theorem)。乘客们觉得神奇,纷纷拿出自己身边的小物件也开始尝试,小明大概知道它的原理,与角动量,转动惯量等等性质有关,但具体的原理他也说不上来。
小明在房间里,这是一个非常干净的房间,有点宇宙飞船的感觉。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个椅子。小明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另外一个椅子在门边,靠在床尾。
有人敲门,小明听见了,却不做任何反应。门自己打开了,小白径自进来了,把门关上,站在门边。小明转身望向门口的小白,先开口了,“我们该怎么办?”
小白走动两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这一切有点可怕。我们这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啊?”
小明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床上,离小白很近,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不知道,我想知道。”
小白把自己的手从小明的手里抽出,自言自语道,“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呢?”
“哈哈,我猜不怎么样,可是现在的生活也不怎么样呢。”小明回答。
小明起身去了窗边。“如果我被宣判在这房间里生活一辈子,我还能够幸福吗?”
“可以的,在我们存在之前,人类不是被宣判在地球生活一辈子吗?地球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房间而已。我先走了。”小白走了。
小白走后,小明又坐回了他桌边的椅子。从侧面看,他长得像一个普通人,像是所有中国大学生的平均值,可是每个和他对视过的人,都会记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透明。
小明有点焦虑,他拿起了桌上的原子笔,随手抽了一张纸开始画了起来,此刻的他似乎并没有在思考,他希望用这种无意识的机械行为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一下,他称之为画画冥想。他并不知道冥想的定义,也并不想知道。他也将自己在房间里踱步的行为称为散步冥想,将自己在地板做俯卧撑叫作运动冥想,将自己看着窗外发呆称作看风景冥想。
外面下起雨了,淅沥沥的。小明不画画了,开始写字。
啦啦啦,下雨啦。雨滴砸到地面上,发出可爱小声音,给人温馨的慰藉。
雨能给人慰藉吗?晴天多了,会期盼雨水。雨天多了,会期盼阳光。
小明在纸上涂涂写写,心情似乎平静了一点,放下纸笔,去床边的洗漱台洗脸刷牙,他刷牙时看向窗外,有月亮,雨停了。
一天结束,小明躺下睡了。他躺着的时候不喜欢思考,但这不代表他但脑袋是一片空白,他会想一些固定枯燥乏味的画面。他顺着一个螺旋楼梯一直向下走,螺旋楼梯没有扶手,向螺旋楼梯中央的空洞底部看去只能一片纯粹的黑色。他不害怕,安静地向下走着,像只优雅的猫。走着,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需要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着,走着,他原本匀速的脚步变得忽快忽慢,世界变得拥有律动。他毫无征兆地向纯黑的洞中跳下,黑暗包围了他,他不害怕,因为他已经这么做过无数遍。螺旋楼梯没有尽头,螺旋楼梯的景象在快速下坠的他眼前快速闪烁,他睡着了。
对了,小明把这睡前的这段想象称作睡前冥想。
我们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城市,建筑,汽车,厕所,避孕套,水管工,妓女,程序员,火箭,政治,经济,同性恋,基督教,披萨,艾滋病,还有随便他妈的什么东西。
这个疯狂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被预设的命运吗?承载着同样的基因,人类还能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吗?还是说不存在其他出路?
大多数科学家给出了一个负面的答案。他们说我们的社会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像一个生物,它也通过着自然选择进行进化。现存的社会是进化的产物,在某种意义上说,现存的社会是最适合现在的时间,空间,人类,科技,环境的社会。现代猪是最适合现代社会的猪,现代社会是最适合现代猪的社会。
人类曾经做过一个生物圈二号实验,为了证明封闭生态系统在外层空间支持和维持人类生命的可行性。这本书的标题是岛,也像是一个封闭的系统。